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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第七十九片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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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9章 第七十九片瓜

“太後口諭, 要安平公主交接完大理寺事後,居宮待嫁。”

傳旨的公公尖聲尖氣地說完, 還帶著點閑工夫, 隱晦得瞪了眼還在審案卷的一眾書生。

安平公主站在主位前,合上一本案卷,靜靜地看著他。

她位子旁的名單上, 愈發多圈起來的標記,密密麻麻,看著像是一團聚集在蜂蜜上的螞蟻群。

如果是蘇寶珠遇到這種奇怪的懿旨, 大概會托起腮,笑瞇起眼看著來稟報的人。蘇寶珠在她眼裏是一個強大到神秘, 卻又可以親近的存在。

但她笑不出來, 她心底的憤怒在壓抑, 幾乎要當場爆發。

她最終只能壓抑住,俯身道:“兒臣遵旨。”

公公笑道:“若是無事,還請公主殿下回宮。”

安平公主冷笑道:“不是還要本宮交接大理寺事項嗎?”

公公一噎, 這才恍惚意識到,眼前的公主不是一個期待宴爾新婚的存在。她與其他居於深宮的公主不同, 不僅不對“太後親自下旨定親”感到榮耀, 甚至為此惱怒。

他只是個傳旨太監,太後也沒要求他即刻把公主帶回宮。於是沒多猶豫,他就低頭,道:“請公主自便。”

安平公主冷笑一聲。

——再如何自便,回宮待嫁是免不了了。

她甚至不能明白抗旨, 因為她是太後孫輩, 孝順長輩, 是她身為晚輩必須要做的。

一力降十會, 大概就是太後這樣了。

安平公主之前就有準備副手。一個姓樂的大理寺正,之前主要負責律法整理明晰,以及部分案子的再審。他並沒有拿到多少潼地的案子,因為完全到不了他手上,直接會被大理寺少卿截去。大理寺少卿是他長官,合情合理,告狀都不知道怎麽告。

大理寺上層構造挺簡單,一個大理寺卿,兩個大理寺少卿,兩個大理寺正。覆滅的也很徹底,只有這位樂寺正似乎是被排擠了,沒做多少事,只能冷眼旁觀,因此幹幹凈凈,接手也快。

再往下的辦事的比較多,幹凈的不幹凈的,能做主的不能做主的,安平都已經挑挑揀揀,和著新進舉人湊合先用著。

——其實效率還高了些,舉人們不論年齡老幼,在官場都是新人,只有聽話幹事的份。大理寺這五年與潼地有關的案子,在這草臺班子下,已經快理好了。

安平公主盤算了下,召集了樂寺正、幾個寺丞、主簿,開了個小會。大意是她回宮備嫁,不過該幹的還是得幹,又把一些具體的事項再叮囑了一遍。

大家都俯身應喏。

會開得很短,一刻鐘的時間就開完了。安平公主站起身準備告辭,樂寺正躬身問道:“微臣如果有不能決斷的地方,能否給公主殿下遞信?”

安平公主略微一怔,正眼瞧他。只見這位樂寺正背脊削瘦筆直,面龐卻線條柔和,含笑開口時聲音有如漱玉,盡管因著這些日子的勞累有些暗啞,卻還是不免悅耳寧神。

這位樂寺正年歲二十有餘,翰林院出來後便入了大理寺,在寺正的位置紮紮實實坐了三年。不動如山,積攢了一肚子的貨。

回過神時,安平公主心下笑了笑,樂寺正敢向她示好,實在是一個聰明人。

“可以,”安平公主點點頭,“若無意外,三日內會回信。”

樂寺正聽著,笑意更有如清風拂面,是個人都能見出他恰到好處的開心——他真的是個聰明人。

其他有反應過來,打算再示好安平公主的,她卻已然看向站在門口的公公,點頭道:“本宮先回宮了。”

眾人連忙拜別。

傳旨公公見著,盡管內心腹誹“一個未出閣的公主如此招搖還和一群男人坐一起說話像什麽樣子”,卻也不敢說出口,只躬身送安平公主上轎。

今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。轎子的影子斜斜拉得很長,長得像是進宮的路。

這一進宮,還能出得來嗎?

大理寺的官吏們不免有些擔憂。

安平公主進了宮後,就像是石頭沒入湖底,悄無聲息。

宮裏悄無聲息,皇上不說話,太後不說話。連禮部,在婚事的各項籌備上都小心翼翼的。只敢打硬件,把壞的清理一遍。其他的一些流程,一時都不敢動。

尋安平公主吧,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安平公主活做到一半被叫回宮,對婚事這道筏子絕對煩得很。而尋東寧公府吧……

東寧公府倒是遵旨意,不過那東寧公的長孫宗儼思瞧著倒不是尋常的,面容清雋,眸如點星,公府養出來的矜貴氣質,讓這等容貌多了分謫仙的感覺。

禮部的人自然不可能對公府的人不敬,只是心裏不免嘆息,這等仙人般的男子,難道就要為安平公主之駙嗎?怕是要受不少委屈,不說其他,安平公主肯定不是會老實為他妻室的。

然而,真正交流起來,宗儼思卻讓他頭大無比。並不是挑剔,而是對流程的時候,每一道流程他都要問,“貴妃娘娘和安平公主怎麽看?”

誰知道安平公主怎麽看啊!她壓根就不看!

禮部的人被問得滿頭大汗,說話都不免磕磕巴巴的。宗儼思好脾氣地又問了幾個,禮部的人只能坦誠,說還沒過安平公主那裏。

宗儼思立刻變了臉色,差人把他趕了出去。

“我既是要為駙馬,自然該為安平公主執盞,如何能越過她?婚禮之事,先問過貴妃娘娘再來!”

這事一時傳為笑談,禮部的人訕訕回去,只能試圖先聯系宮裏——

貴妃說冬日冷,只適合陪安平公主窩宮裏睡覺,不接訪客,建議找管後宮諸嬪妃子女的柳妃;

管後宮的柳妃笑著看他空蕩蕩的手,說管不了;

皇上更是不理會這種小事,門口的公公就攔住了;

禮部的官員最後心一橫,牙一咬。拜帖就遞到太後的慈享宮。

是太後發的懿旨要給安平公主辦婚宴,臣無能,到處被碰釘子,婚宴推不下去,太後您說怎麽辦吧!

太後最後接見了這位禮部的官員,甫一相見,登時有些相看恨晚的意思。

太後先嘆了氣:“安平這孩子自小就倔,她娘是貴妃,也不好好勸勸她,任她這麽胡鬧。”

禮部的官員也嘆:“男女居室,人之大倫也。怎可如此輕忽?眼下可為之奈何?”

太後搖了搖頭:“宗家的那個小子,是哀家親自看著好的,顏色和品行都是一等一,舉手投足,如玉如琢。只是安平終究是在外頭野了心。”

禮部的官員更是附和著說:“是啊,這些日子三省六部人心惶惶,牝雞司晨可如何行?還是該讓公主殿下早日收心,雖貴為公主,不全是相夫教子,卻也總不該如此越權。”

太後聽著,笑容淡了一分,不過還是端著笑:“本宮知道了——安平啊,不管如何,還是先在承乾宮備嫁吧。”

禮部的官員面上唯唯,背後不免露出涼意。這是安平公主不結婚就要關禁閉的意思嗎?

這時柳妃身邊的內侍到門口,說是請太後娘娘去太池邊賞梅,用些京裏最近流行起來的烤羊肉。

太後一楞,應了聲好。禮部的官員見著就告退了。

禮部官員意識到,這場婚事並不是普通婚事後,就不去對流程了。安平公主大概是不想成這門親事的。

之後的幾天,宮裏依舊很安靜,只聽說安樂公主懇求太後,不要急著辦婚事。太後拂袖,惱怒離去。

皇上,貴妃,柳妃,甚至太後,都沒有其他話傳出來。

沈寂了這麽多天,不僅是這位禮部官員意識到了,更多的人意識到了。

安平公主之前的旨意過了鳳臺,那些自查收來的銀子和清單提到鳳臺倉庫,妥善保存,之後就只能繼續觀望。

已經關進大牢的沒有放出來的道理,該審審,該罰罰。刑部尚書告老要還鄉,另一個刑部侍郎不敢沾手,於是最近安排懲處實施的都是蘇承澤。

但這件事似乎沒有辦法有後續了。推動這件事最頂頭的兩個人,安平公主在宮裏備嫁,蘇寶珠並沒有指揮六部的權力——她爹蘇承澤都沒有。

這種情況,誰還自查?誰還去查別人?得罪人不說,就算真有人想幹,但得道者寡,只有幾個人,又能做成什麽事呢?

大理寺內,也同樣有些心思浮動,還是樂寺正壓著,活才沒有停下來。

不免有人懷疑,樂寺正是不是已經成了安平公主的人,但沒人敢在樂寺正面前問。

也不必去問。

大理寺最重要的就是記錄案子的卷宗,有處決的大理寺和刑部都有,而被判為無罪的只在大理寺有。

很多有問題的卷宗,都是被判無罪。現在安平公主就是把這些都翻出來查,查這樣的情況,為什麽能被判無罪?

原先卷宗是放在倉庫裏,和著金銀器具等其他東西一起嚴嚴實實保存起來的。閑雜人很難能拿到。

最近因著要翻舊賬,這些卷宗都被翻了出來,一些有問題的就被安平安排著放到了其他地方。

他們不打算去問樂寺正,他們打算直接把這些卷宗“處理”了。

——反正安平公主現在不在大理寺,在深宮裏,能聽她調遣,認真查證的怕也有限,處理了,又有誰會追究?

深夜寂寥,寒風呼嘯。巡夜的兵士打著哈欠提著燈籠在街上游蕩。

大理寺內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,在黯淡的官衙裏不斷傳開。

“東西在哪?”

“安平公主之前在的那個隔間裏,應該是,現在空著,白天樂大人的時候會過去坐坐。”

“現在還稱呼什麽樂大人,處理了這些卷宗,他就可以去嶺南那一帶當縣令了。”

“那為什麽要處理卷宗,放著難道就影響他去當縣令嗎?”

“傻瓜,安平公主在宮內出不來,那也還是公主,無緣無故把樂大人貶走了,她問一句,底下就要動蕩一片了。不如處理了這些東西,一方面沒了證據,一方面也讓安平公主懷疑上他。”

“好!”

低聲說話間,這行人已經摸到了安平公主常在的隔間外頭。就有人要拿油,準備潑進屋裏去,忽然就被按住了!

一時燈火敞亮,不覆昏黑,從暗處出現一行人,卻赫然是安平公主。煥若神明,面寒如霜,顯然是怒極。

安平公主身旁還站著個姑娘,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,神色有些近乎嬌憨的可愛倦色。

但沒人敢往這個角度留心,只有姑娘腦內的系統毫無良心地說【熬夜會發胖變醜】。

那群人甚至不敢細瞧二人,啪嘰一下就跪了。

俯首帖耳,幾乎就差五體投地。

“參見公主……公主殿下。”

安平公主遠遠站著,涼笑了聲:“有趣。本宮在宮裏待了幾天,本宮住過的地方,什麽阿貓阿狗就都敢帶著臟東西進來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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